“反内卷” 和低价换量说不

“反内卷”的风吹到了快递行业。

日前，记者从各大品牌快递企业获悉，8月5日起，广东省快递底价整体上调0.4元/票，均价涨至1.4元以上，基层网点派费增加0.1元/票。省内各快递企业经品牌总部同意，各家均不得低于1.4元成本价揽收。

业内人士表示，这是快递行业响应国家关于反对“内卷式”竞争号召的积极举措。长期以来，快递行业尤其是服务于电商的主要品牌快递企业深陷以“低价抢量”的恶性循环，导致网点生存压力大、一线从业人员收入偏低，最终导致出现行业服务质量下降等现象。

快递底价上涨之后，业内反响如何？这轮涨价能否给行业“内卷”带来改变，从而引导行业良性发展？记者实地走访多家快递企业网点并对话多名业内人士。

●南方日报记者 宾红霞

业内抵制“价格战”已久

“今年特别‘卷’。‘卷’得狠时1元甚至0.9元一票也收，但网点运营成本大概要每票1.7—1.8元，基本上是越做越亏。”下午3时，圆通越秀东山口分公司负责人曾明超还在忙碌，从业十几年的他非常渴望这次的“反内卷”能带来实效。

曾明超提到的价格是快递底价，业内也称发货价，是快递公司或物流服务商为客户寄送包裹所收取的费用。在过去相当长一段时间，各家快递公司为了抢夺市场份额，不惜以低价留住客户，导致快递价格越“卷”越低。

业内人士透露，目前，各大快递已开始涨价。针对尤其0.1kg的特价件，各家提升幅度在0.4—0.5元，每增加0.1kg则价格提高0.1元/kg。

“我们这个网点房租水电一个月就要7万多元，加上40个员工的工资、车辆运维等支出，每天一睁眼就是在花钱。”申通一家网点负责人王杰在快递行业已打拼20年，他感慨这几年像是在“贴钱赚吆喝”。

行业“内卷”已经严重影响一线网点的生存。“有市场就有竞争，合理的竞争无可厚非。”王杰感叹，“你不跟着降价，客户就被抢走了，网点就做不下去。但卷价格，大家都赚不到钱，很多网点都是在亏损运营。”

连锁反应随之而来。由于一线快递员工的收入往往与派件数相关，派得越多，收入越高。单票价格高的时候，快递员能拿到的提成也高，一定程度上能保证派送服务质量。但价格卷到每票1元甚至低于1元之后，快递员单票提成被压缩到只剩下几毛钱，要拿到以前待遇只能通过多送单来“走量”，势必会影响派送质量。

“价格战”是没有赢家的战争。“大缸里没有水，小碗更要渴死。”王杰这么形容网点和一线快递员工之间的关系，“如果网点已经亏损到了运营不下去的程度，那快递员的收入肯定也会受影响。”

今年以来，国家整治“内卷式”竞争力度升级。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六次会议提出，要依法依规治理企业低价无序竞争，引导企业提升产品品质，推动落后产能有序退出。7月24日，《中华人民共和国价格法修正草案（征求意见稿）》公开征求意见，完善了低价倾销的认定标准，以规范市场价格秩序、治理“内卷式”竞争。

本轮快递涨价早有端倪。从全国层面看，7月8日，国家邮政局党组召开会议，提出进一步加强行业监管，完善邮政快递领域市场制度规则，旗帜鲜明反对“内卷式”竞争，依法依规整治末端服务质量问题。

广东省邮政管理局有关负责人表示，这一调整是广东快递企业响应国家关于反对“内卷式”竞争号召的积极举措。此次调价充分体现了从基层网点到总部企业乃至整个行业，对于摆脱“内卷式”竞争、追求健康可持续发展的强烈意愿和共识。

全链条“反内卷”需多方发力

电商卖家最先受到快递底价改变的直接影响。

“目前很多商家还在观望。但这次是行业内集体调价，所以很多商家还要先适应再去优化调整运营。”曾明超表示，目前对接的客户中，只有一家明确表示在消化库存后不再继续合作，其他客户还将保持原有合作。

韵达快递鞋城公司网点运营经理黄小姐一接到调价通知就开始和客户沟通，“主要是和客户说清这是全行业统一调价，虽然价格略有上涨，但是我们会在保持网点稳定的同时不断提升服务质量。”她说。

“很多七八年以上的老客户是冲着我们的服务来的，所以我们也非常赞成这次‘反内卷’。行业不再打‘价格战’，大家实打实拼服务质量，这样行业才能良性发展。”黄小姐说。

快递上调底价后，价格敏感型的商家感觉会更加明显。

“我们本来就是靠走量，一个单品赚一两毛钱，现在快递费上涨，几乎就没有了利润空间，需要重新调整运营策略。”一家拼多多饰品店负责人表示。

“其实我们无比支持‘反内卷’，也理解快递费在合理范围内上涨。”揭阳一家鞋店在淘宝、京东、拼多多、抖音等多个平台均有销售。“之前我们的发货价是1.6元一单，现在一单涨了0.5元，价格是2元多。”该鞋店负责人表示。

快递价格上涨会压缩利润空间？上述鞋店负责人表示，“做品牌的店铺利润空间比较大，受影响程度不会太大，薄利多销的商家可能会惨一点。”她认为，快递价格上涨后，如果平台还在“内卷”打价格战，商家利润低，就会在质量、物流等环节节省成本，最后导致产品质量下降，影响的还是消费者。

上涨的快递价格是否会转嫁到消费者身上？多家快递公司网点表示，目前还没出现明显迹象。但快递行业的快速发展和电商的蓬勃发展紧密相关，也因电商平台普遍的低价策略，快递行业深度卷入“内卷式”竞争当中。要推动全链条“反内卷”，促进上下游健康发展，需要电商平台、商家、快递企业和消费者多方协同发力。

“新价格标准，若能基于成本核算、兼顾市场供需和消费者承受能力，将有助于引导行业从价格战转向价值战，推动企业更注重服务品质提升，这既符合行业高质量发展的方向，也能更好地保障消费者合法权益。”广东省快递行业协会有关负责人表示。

价格调整效果仍需时间验证

事实上，这并不是快递行业首次“反内卷”。

2024年，中国快递协会联合寄递、平台企业发布了《加强行业自律 促进行业健康发展倡议》，倡议维护良好的市场发展秩序，营造公平竞争环境，防止快递业“内卷式”竞争。

此前在“6·18”“双11”等大促节点，部分快递企业也曾通过协商提升价格标准。“之前也试过某时段针对末端派费的协调，当时通过企业协商短暂提升了派费标准，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基层快递员的压力，但部分企业后续因市场竞争压力最终未能持续。”一名业内人士透露。

为何类似的价格协商未能持续？该业内人士表示，部分企业短期利益导向明显，为争夺市场份额不愿放弃低价策略，导致协商成果难以统一执行；加上近年来人力、油价等成本频繁变动，价格标准的动态调整机制不够完善，难以适应市场变化，且行业自律手段有限，对违规企业的监督和惩戒力度不足，导致协商内容流于形式。

广东是快递大省。从业务规模看，上半年全省快递业务量累计完成234.3亿件，同比增长17.7%，占全国总量的24.5%，持续领跑全国。日均近2亿件的吞吐量，广东快递网络已构建起覆盖研发、生产、流通、消费的全产业链服务生态，成为支撑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核心引擎。

“这次广东的做法也受到全国关注，大家都很期待这一轮涨价能成为行业健康发展的转折点。”广东省快递行业协会有关负责人表示，本轮涨价能否奏效的关键在于能否建立“企业主导、协会倡议、总部监督”的长效机制，确保价格调节过程具备科学性和平衡性。

行业苦“内卷”已久，“反内卷”也非一日之功。价格的调整尚需时间进行验证，但可以预见的是，快递企业正通过本轮调价试图走出低价换量的泥淖，从而走向比拼服务质量的良性发展。

广东省邮政管理局有关负责人表示，当前，广东快递业正从“规模扩张”向“质效双升”转型，通过强化基础网络、深化产业融合、创新科技应用，为乡村振兴、制造业升级、跨境贸易注入新动能。下一步，省邮政管理局将按照降低社会物流成本的工作要求，持续优化行业生态，助力广东经济高质量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