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点生活｜七旬回首：三次生死边缘的奇迹

潮新闻客户端 忻元伟

我出生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七十余年的人生经历，阴晴圆缺，往事如烟，又如梦幻泡影。每每钩沉起人生之初三件生死之事，不由得感慨万千，感叹冥冥之中命运之手的云雨翻覆。

第一件事是3岁半落入东钱湖水中。从小我就是家长眼里不安分而聪明的孩子，记得3岁半的那一年，母亲领着我，怀里抱着出生不久的妹妹，到东钱湖陶公山沙家村走访亲戚。到了之后，母亲和亲戚们在屋内说说笑笑，我却独自一人到湖边埠头玩耍。我看到湖水中许多小鱼儿在脚边游来游去，开心极了。当时我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只小小碗，想让鱼儿游进我的碗内，带回宁波家中。我站在水边，手中拿着碗，两眼盯着小鱼儿，拿碗的手慢慢伸向鱼儿。可碗一碰到水面，就吓得鱼儿向远处游去，我拿碗的手也追向鱼儿……

母亲后来告诉我，我落水后，刚好有人路过便大声呼喊了起来。她还说，当时她在屋内竟然会感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抱着我妹妹，三步并作二步向呼喊处跑去。母亲说她那时很沉着，立即把我妹妹放在树下。我当时落水的地方是有台阶的，我落水后已向深水处漂移，她走了五、六个台阶，水已到膝盖处，前面已不见台阶，她伸出手，一把把我从水中拉了过来。如果她晚来，或是我再漂远一点，她手伸不到拉不住我，那就危险了。

母亲把我救上岸后放在地面上，拍打我身体，呼喊着我的乳名。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当我吐出一口水后，我有了意识，只听见身边许多人说，活了，活了……母亲口中念叨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从此后母亲不吃活鱼活虾，不杀生，还不定时去菜场买来鱼儿去姚江、东钱湖放生。

兰州甘家巷大院一角，作者年轻时在家门前留影。

这是我三岁多的一场生死劫难，没想到过几年后，我竟又有一次类似的自我度劫。

我五岁时随父母从宁波来到大西北兰州，住在市区甘家巷一个单位的家属大院内，该大院住有52户人家，进入院内有一排排整齐的高平房屋子，对面是一排排矮厨房。记得我上小学四年级，大约11岁。某一天下午，院内大人们都去上班了，我拿着自制的瓦片风筝，先爬上矮厨房，再爬上高平房顶，准备放风筝。我从大约有几十米长的平房边沿放下风筝，倒退式快速退跑。边跑边退，风筝开始起飞。我麻利地一边后退着跑，一边放着手中的风筝线，让风筝自由升高。风筝线是将母亲的缝衣线缠绕在一根筷子中间的，先在筷子中央缠裹上多层纸，然后缝衣线盘绕在上面，开始将线直绕，然后斜绕，随着缝衣线的增多，绕出的线团整齐好看，放飞风筝时出线利索，可快速出线。

我在屋面上快速退跑，风筝慢慢升高，又慢慢飞远，我开心极了，院子的小伙伴们喊着：放线，放线！我不顾一切地往后退，两眼盯着蓝天白云下的那只风筝，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突然，我的意识深处闪出念头，好似有个声音在对我说：你已经跑了这么长，这房子有尽头……我立马停下脚步，低头一看，我的一只脚已在这几米高平房子的边沿，只要再往后退半步，我就会背朝后从几米高的房上摔下去。

我下意识地快速向前挪步，但刚才站立在边沿的一幕已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由于风筝飞得高，且用的是缝衣线，越高线越紧，突然线断了，风筝向下向远处飘去……

担心大人们下班回来被骂，我便从房上先纵身跳到矮厨房上，然后从矮厨房再跳到地面。没想到这一跳，厨房的顶面木板被我踩裂踩出了一个脚洞，好在脚没插入厨房内，大人们不会发现。

一年又一年，我每次想到房上放风筝，意念让我止步的事，我都会望向天空，心想：老人们说得真对，抬头三尺有神明啊。还想到了爷爷墓碑上两行字：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世代平安。

这件事情过去没多久，竟又发生了一件令我没齿难忘的生死大事。记得那是我12岁时，我胆子变得更大，也更喜欢冒险，我和同龄的孩子们一起跳入黄河学游泳。开始学时我还小心翼翼，走到可以站立的水深位置后，就靠岸边游来游去，学着最简单的“狗刨式游泳”。大约一个月后，我已经熟练掌握了狗爬式游法，可以游10米左右了，这时我的内心开始不满足于仅在浅水处游来游去，开始向往黄河的深水处，甚至想象着某一天，我能时而蛙泳，时而侧泳，时而踩水，时而狗刨式横渡黄河。想是这样想，但我那时只能游10来米，如何挺进深水区，我模仿了其他人的做法，在体育用品商店，用平时节省下的零花钱，买了一个排球的内胆，吹足气，绑上一根绳子，抓在手上，把内胆放在颈脖处，这样头部就会露出水面，就像一只救生圈。

有了排球内胆，我自信满满。我想，我已经会游10来米，我可以将吹足气的排球内胆抛向深水5米左右处，这样我游到那里，抓住内胆，再游回来，就可以体验到进入汹涌黄河深水的快感。

有了游入深水区的想法，有一次，我便毫不犹豫将手中的内胆抛向深水前方。望着前方的排球内胆，我一下跃入水中，向目标方向游去。游了五六米，我心慌胆颤了，眼看着内胆仍向远方漂浮，离我足有七八米了。

我知道自己的水性，于是想回头是岸，可黄河水急，又把我冲了一段，看着离岸已经很遥远了，我拼命地用狗刨式划着。但由于水性不好，体力不支，我游不动了。我想到了会被淹死，想到了等我放学回家的母亲，心想我要尽力，尽力！但我头部和身体开始往下沉，四肢无力，我喝了几口黄河水，由于四肢没动，似乎恢复了点儿元气，我又开始狗爬刨式划动。这样向前游一点，手脚划不动了，自然地下沉；有了点元气，再划动手脚，慢慢向河岸靠近……

大概离岸还有5米左右，我实在游不动了，脑海里闪出一个念头，黄河水下有深有浅，我身下是何处？有了这个念头，我便开始试着站，没想到我竟然站住了！黄河水淹在我的双乳处。我一步步挪向岸上，刚靠上岸便躺在了沙滩上。刚刚发生的一切，让我想到如果这次回不了家，父母会有多伤心呀！

回到家，母亲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看着我的神态和脸上、头发上的泥沙，又看到我赤着脚（放在岸上的鞋被人拿走了）狠狠骂我一顿，又说晚饭你别吃了。我回母亲一句：不吃就不吃！便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回想着刚才又惊又吓又累的一幕幕情景。到了晚上七、八点，我肚子饿得咕咕响，再也睡不着了，于是开始翻来翻去。母亲估计气也消了，也觉得这个小儿子肚子肯定饿了，便走到我的床前，低声说：快起来吃点饭，起来吃点饭。我移了一下身子，脸背着母亲说：不吃！母亲被我气走了，大概又过了一会儿，母亲又走到我床前说，我去房间睡觉了，饭菜放在桌上，你过会去吃，明天还要去上学。

看到母亲离开，我便跳下床，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我就是这样一个不让父母省心的孩子。

直到我结婚成家后，我才把黄河游泳差点没命的事告诉了母亲，后来母亲又将这事告诉了父亲。有一次父亲对我说：你黄河游泳的事是你命中的难关，祖上有福报，你才能平安回家。

我常想，人生之初遇到的这三件生死大事，是“三难”也是”三关”。人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真是这样的吗？我初中毕业参加工作，“误打误撞”地进入报社新闻界工作，成为一名职业报人，立业成家，有了老婆孩子；九十年代又从兰州顺利调回出生地宁波工作……那时连父母亲都觉得奇怪，这个从小最不省心的幺儿竟会那么努力上进，那么孝亲爱人，有那么大的福报。

时常我会向友人们说起这“三关”，尤其退休后，空闲时间多了，反思人生的过往，每次想到这“三关”，我都会陷入沉思：如果有一关没有过，或过不好，落下残疾，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了我，不会有当下健康快乐的我。人生无常，珍惜当下；修行悟道，敬天爱人，点亮心灯，照亮自己，进而照亮身边的人……这是我所想到悟到，也是正在践行着的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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